與秦剛被罷免外長一職引起外界高度關注不同，潘功勝的人行行長任命表面像是尋常的國務院人事安排，但了解內地金融政策的人會告訴你，這個安排對習近平來說，比親信秦剛被罷免更像是被人打了一把掌。
潘功勝現年60歲，過去10年來一直擔任人行副行長，並有西方教育背景，是一位眾所周知的經驗豐富的技術官員，有望與外國財金官員很好地打交道，任何角度看他的個人資歷都是絕對勝任行長一職。
只是大家都知道，中國特別是今屆政府的人事任命，從來就不是按資歷及經驗來安排，看看某特區的行政長官任命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自2017年以來，潘功勝一直是由205名成員組成的中共中央委員會的候補委員，但在共產黨的最近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潘功勝沒有被任命為正式委員，這暗示他已經被排除出晉升名單，外界亦不認為他正在攀登權力的階梯。
事實上，據知情官員透露，在習近平選中潘功勝執掌中國央行的幾個星期前，這位資深經濟學家兼銀行家本已準備跟隨前任行長易綱一同退休，可以說甚至是連「次選」也說不上。
《華爾街日報》引述知情人士稱，這項出人意料的任命幾個星期前才敲定，當時正正是中央派員到地方考察，習近平才「驚醒」到經濟已經深陷危機之中。跟據今年三月兩會後的人事任命，原先中信集團董事長朱鶴新是接替易綱擔任人行行長的候選人，而習近平的長期親信何立峰，即現在掌握經濟大權的副總理，將被任命為人行的黨委書記。
但一場在習近平意料之外的經濟困境，令他最終不得不改變主意，放棄選用自己的親信掌管這個中國最高的財金權力機構，轉而選用潘功勝出任人行行長及黨委書記二職，這也是五年來再次由同一官員兼掌這個職位，當中關鍵是因為潘功勝在中國經濟高層中得到了廣泛的支持，這些支持來自習近平的長期經濟顧問劉鶴，以及包括長期掌管人行的前行長周小川和現任行長易綱在內的央行資深人士。
這次人事安排突顯了習近平面對經濟再陷入困境時陷入失去控制能力，潘功勝的晉升意味著一方面黨內部有一派勢力更重視政策連續性和官員業務背景，認同在中國經濟面臨挑戰之際，在當前的政治環境下，相信有助於穩定局面。同時領導層中最終傾向潘功勝，正因為他有國際背景，並期待他能與全球財金官員及央行行長更容易地展開合作，有利打破目前中國的地緣政治困局。
在美國財長耶倫早前訪華，就特地安排與潘功勝會面，相信當時已經知悉相關人事任命，因此兩個「老相識」趁機會先行摸底。
自 2015 年起兼任國家外匯管理局主管的潘功勝，還擔任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領導小組組長，其任務包括嚴厲打擊加密貨幣的使用和監管中國的金融科技公司，不過金融市場對他最深刻印象，絕對是2015年中國股災後，潘功勝帶頭部署的「暴力救市」，包括重啟資本管制。
2015年8月，旨在加強出口、增加人民幣在全球使用的人民幣貶值效果適得其反，反而加快資金外流，引起「股債匯三殺」。當時，資金流出迫使人行要斥資動用1萬億美元來阻止人民幣下跌，佔當時中國外匯儲備的四分之一，整個經濟及外儲均陷於崩潰邊緣。
潘功勝當時說服了習近平及時任總理李克強，加強對家庭、企業甚至跨國公司將資金轉移到國外的能力施加了嚴格的限制，並破天荒要由中國公安出面強制執行，包括拘捕多名財經界人士，從而最終穩定了人民幣匯率，史稱「暴力救市」。潘功勝的行動雖遏制了資本外流，但卻嚴重損害了人民幣作為美元替代貨幣的國際吸引力，同時自那時開始，一些外國投資者將中國戲稱為「Hotel California」，因為在這裏投資者「可以退房，但永遠無法離開」。
當然，習近平不會容忍中國內部有任何人或機構可以挑戰他的權力。早在一年多前我已撰文【作為最後防線的人行，亦失去保護盾，自身難保】，提到人民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正受到北京的檢視，中紀委當時曾到訪人行總部，檢查人員作出詢問及審查文件，並傳遞異常嚴厲資訊: 北京不會容忍有關人行獨立性的言論；人行就像政府的其他部門一樣，都要聽從黨的指揮。之後一波又一波的腐敗調查已令許多領導人落馬，包括人行另一名副行長范一飛。考慮到潘功勝能在監管外匯儲備的同時避免身陷囹圄，這一點尤其值得注意。
當然，北京設立新的金融監管機構：中共中央金融工作委員會，旨在讓共產黨能直接控制和監督金融事務，這已經大大削弱及限制了人民銀行的實力。 即使潘同時擔任黨委書記和行長職務，他也不太可能偏離當前的貨幣政策軌跡。
潘功勝自己也明白沒有背景之下進入核心權力是「如履薄冰」，他既不像2002年至2018年擔任央行行長和黨委書記的周小川那樣出身於共產黨精英家庭，也不像過去五年擔任央行行長的易綱那樣曾是美國大學的經濟學教授。本月早些時候，潘功勝剛過完60歲生日。認識他的人說他是個工作狂，對細節一絲不苟。很多人都知道，他經常批改下屬的報告，並糾正他們的語法。
作者：顏寶剛
前有線新聞助理總監兼有線財經台台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