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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報道 | 太子集團陳志借香港聯合「洗米華」 瑞典文件揭複雜架構操控全球最大古巴雪茄商 大舉擴張入中國市場

上周英國及美國聯手起訴並制裁身在柬埔寨的太子集團(Prince Group)首腦陳志(Chen Zhi),指其涉嫌當地經營強迫勞動網路詐欺園區,充公資產包括近 13 萬比特幣(Bitcoin,價值約 150 億美元),連根拔起跨國犯罪集團。
《棱角》及《棱角》博客馮睎乾調查發現,陳志旗下的香港公司曾聯同綽號「洗米華」的周綽華旗下太陽城集團,收購英國帝國煙草(Imperial Brands)持有的古巴獨家分銷雪茄國企 Habanos S.A. 一半股份,之後大舉擴張中國市場,令古巴雪茄 2023 年度銷售增長達到三成。
《棱角》整合多個新聞媒體及煙草貿易分析,推斷陳志的資金來源除涉及跨國犯罪等外,確有中國身影在背後存在。其香港關聯公司部分現任及已辭任董事,與澳門福建社團,以至國企牽頭的基金有所關連,更有投資公司主席坐陣。
根據美國財政部資料,陳志的「財務助理及財富經理」(Financial Assistants and Wealth Managers)是一位來自湖北的「香港人」周芸(Zhou Yun,又名 Sandy Zhou)。有一名譯音「敖君」(Jun Ao, Catherine)的中國籍女士曾任職她所控制的「Mighty Divine」系公司,其 LinkedIn 履歷跟陳志的活動完全吻合,聲稱曾協助 Asia Uni Corporation Limited 以估值約 14 億美元,收購西班牙世界最大的古巴雪茄經銷商 Tabacalera S.L.U。Jun Ao 現時已將該部份履歷已刪除。
據多個媒體報道,西方國家一直關注古巴雪茄貿易是否涉及柬埔寨電騙、跨國賭博及犯罪網絡,瑞典更發現國內古巴雪茄分銷商 Elite Trading Scandinavia AB(前稱 Habanos Nordic AB),背後控制者正是陳志及「洗米華」的公司。
一個 1989 年出生的「商業奇才」,如何能以自稱從「叔叔的 200 萬美元個人貸款」於柬埔寨滾成巨資,並在 2018 年開始在柬埔寨西港大展拳腳,發展成鉅大商業王國,甚至控制古巴雪茄貿易?
Habanos S.A. 雪茄/讀者提供
英國帝國煙草分拆業務 香港公司購入「洗米華」被指曾插手 

古巴共產政府一直掌控雪茄生產及外銷賺取外匯收入,2000 年國企 Habanos S.A. 一半股權出售予法國及西班牙煙草巨頭 Altadis。至 2008 年,Altadis 被英國「帝國煙草公司」(Imperial Tobacco)收購。

 《彭博》2020 年曾報道,英國帝國煙草當年 4 月分拆古巴雪茄業務時,留意到以 11 億美元接手 Habanos S.A. 一半股份的香港公司 Allied Cigar ,三名董事之一趙敬仁(Chiu King-yan)是「洗米華」太陽城集團時任財務總監,另外兩人為趙平順(Chiu Ping-shun)、林穎欣(Lam Wing-yan Joyce)。太陽城集團當時否認有參與收購,趙敬仁亦拒絕受訪。

2018 年,太陽城集團首席財務官趙敬仁(右二)出席股東周年大會/太陽城集團 Facebook

直至 2022 年,記者 Jack Adamović Davies 在《自由亞洲電台》首次披露,2020 年陳志被任命為柬埔寨總理洪森的顧問後,與「洗米華」聯手,經由 Allied Cigar 獨資控制的西班牙公司 Allied Cigar Corporation S.L.,購入 Habanos S.A. 一半股份。

「洗米華」因涉創立及領導犯罪集團、不法經營賭博、巨額詐騙等罪於 2021 年被捕,2023 年初被澳門法院判監 18 年 。其中一項指控,正是新華社屬下《經濟參考報》2019 年指「洗米華」在柬埔寨開設網上賭場,或是由此搭上陳志。

陳志關聯公司董事星光熠熠 兼備創投基金人

瑞典一家雪茄俱樂部 Cigarrklubben 經營的網媒 Cigarrvärlden 今年發現,北歐獨家古巴雪茄分銷商 Elite Trading Scandinavia AB 出現人事變動,瑞典公司注冊中出現陳志身影,指他成為「重要控制人 person with significant influence」,主動通知瑞典哥德堡當局進行合規調查。

瑞典法例規定,如懷疑持有煙草牌照的公司及董事涉及洗黑錢、拖稅或犯罪紀錄等,可以撤銷牌照。Elite Trading Scandinavia AB 依法披露股權結構,方解開陳志如控以多重離岸公司架構,操控古巴雪茄貿易。

2020 年 11 月, 西班牙文件顯示 Allied Cigar Corporation S.L. 的控制權轉到一家 2020 年 4 月 29 日才在香港註冊成立的 Asia Uni Corporation Limited(下稱 Asia Uni),中文名為「協亞企業有限公司」,而香港 Allied Cigar 公司則在 2021 年 6 月 18 日解散。

這家公司雖然僅成立 5 年,但董事曾有澳門福建幫,年內再換成國際知名基金管理人,亦與陳志在香港的旗艦物業兼大本營有關聯。

Asia Uni 的香港公司註冊處文件顯示,公司註冊地址今年 7 月改到灣仔華潤大廈 42 樓,由一英屬處女島註冊的「高寶企業國際有限公司 Supreme Treasure International Limited」 全資擁有。《香港01》去到註冊地址發現辦公室內無任何辨公設備,仍掛有上一手租戶「中國地利集團」的標誌,管理處指在 8 月遷入,未曾見過有人辦公。

根據該份瑞典政府編號 MKN-2025-5445 文件,Supreme Treasure International Limited 的控股公司為開曼群島公司 Allied Cigar Fund LP,由陳志以另一英屬處女島公司 Simply Advanced Limited 控制 57.1% 股份。

(互動版本按此)

Asia Uni 八月底換入兩名登記地址在阿聯酋阿布扎比的人士:上市體育管理公司主席 Fouad Fahmi Darwish,以及新加坡投資基金 Turmeric Capital 主席 Ravinder Singh Thakran,取代曾為香港Allied Cigar 的董事兼股東趙平順(CHIU Ping-shun),以及跟澳門福建體育總會副會長及澳門福建總商會成員同名的李錦發(LEI Kam Fat)。

其餘董事包括盛浩然(SHENG Haoran)、張晓奕(ZHANG Xiaoyi),另外尚有一名持香港身分證,在香港曾就讀英基西島中學(West Island School)的曹晉瑋(TSAO Christopher Jin Wei)。

《香港01》調查指,Mighty Divine 的註冊及營業地址金巴利道 68 號,正正就是陳志在香港的旗艦物業兼大本營,物業的業主為被美國制裁的「千利有限公司」(Cheer Capital Limited),其唯一董事正是盛浩然。

而曹晉瑋(TSAO Christopher Jin Wei)曾是「大灣區共同家園投資有限公司」的律師。翻查報道,「大灣區共同家園投資有限公司」控制「大灣區共同家園發展基金」,「大灣區共同家園發展基金」,投資多家中國科技企業,亦是香港創新科技署「創科創投基金」共同投資夥伴。

「大灣區共同家園發展基金」首任基金董事局主席為時任華潤集團董事長傅育寧,總裁為建設銀行國際前董事長及行政總裁胡章宏,股東為三家央企:華潤、招商局、粵海控股,以及中國太平保險、信和集團、商湯集團等七家公司,時任行政長官林鄭月娥、中聯辦、外交部駐港特派員公署均有出席成立典禮。

林鄭月娥及中聯辦副主任仇鴻 2018 年出席大灣區共同家園發展基金主禮啟動儀式

《棱角》查閱英國公司註冊,發現 Mighty Divine 系在英國亦有分公司,前董事同樣是 Zhou Yun,而香港的 Mighty Divine Securities Limited 持有俗稱「1 號牌」的證券交易牌照,Mighty Divine Investment Management Limited 自 2014 年起,則持有第 9 類提供資產管理牌照。

有曾在香港中資銀行負責反洗黑錢(Anti-Money Laundering)的員工向《棱角》表示,難以理解為何這些不明來歷,或來自特定地方疑似可疑的金流,能夠在銀行系統中「開綠燈」流動,「唯一解釋是,銀行中有人刻意指示將這些戶口及交易列入白名單,以至豁免審查名單。」

香港公司收購古巴雪茄經銷商 中國助雪茄銷售年增三成

根據該位 2018 年才在廈門大學金融學士畢業,曾在 Mighty Divine 任投資助理的「敖君」女士 LinkedIn 履歷,她以 Asia Uni 投資經理身分,協助公司以估值約 14 億美元,從英國帝國煙草手上,收購西班牙世界最大的古巴雪茄經銷商 Tabacalera S.L.U。

值得留意是, Asia Uni 是 2020 年 4 月成立,但 Jun Ao 稱在同年 1 月已入職。

Participated in a M&A Investment for Imperial Brands Plc (IMB. Lon) restructure and spin-off its worldwide premium cigar business- “Tabacalera”, the world’s largest distributor of Cuban cigars, which is valued at approximately US$1.4 billion.

Jun Ao (Catherine) LinkedIn 截圖,現時 Asia Uni 的履歷已刪除

根據瑞典哥德堡政府的文件,Allied Cigar 獨資控制的西班牙公司 Allied Cigar Corporation S.L. 亦控制 Tabacalera S.L.,以及經 Tabacalera 控制古巴雪茄分銷商 Elite Trading Scandinavia AB。

Habanos 2024 年業績顯示,全球雪茄銷售達 8.27 億美元,按年增長 16%。中國自 2012 年起,先取代德國成為全球第三大雪茄市場,後來更成為全球最大市場。

今年 8 月,西班牙財經媒體《五日報 Cinco Días》更指,Tabacalera 自 2020 年被收購後已向其亞洲老闆支付 2.21 億歐元股息,利潤年年創新高,單 2024 年的股息已達 7,000 萬歐元。

Habanos S.A. 亦積極與中國市場奢侈品合作,去年與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瀘州老窖簽署戰略合作協議,推出限定產品。Habanos S.A. 提到,中國成為古巴雪茄最重要市場之一,並得益於強化品牌戰略,令古巴雪茄 2023 銷售額年增三成,達 7.21 億美元。

瀘州老窖圖片
雪茄用家不樂見中國搶雪茄

有港人雪茄用家向《棱角》指出,雪茄界其實並不太歡迎中國及中國資本加入市場,特別是中國對奢侈雪茄需求過於龐大,一度令供應失衡全球斷貨,價格暴升。

據瑞士銷售商分析,2020 年德國、奧地利及波蘭獨家古巴雪茄入口商 5th Avenue Trading 曾警告標準版本雪茄將會斷貨,翌年當地九成古巴雪茄斷貨,估計其中有一大部分正是輸往中國。

瑞士財經網媒《finews》亦指,瑞士是繼中國、法國及西班牙後古巴雪茄第三大市場,但古巴因武肺疫情後經濟蕭條,大批手捲煙草工人逃出當地,令產量比 2019 年下跌近兩成五,加上中國搶走大量供應,未來瑞士的供應或會被削減四成。

Habanos S.A 知名 Romeo y Julieta 品牌雪茄/讀者提供
隱藏控制權或與「崩牙駒」有關

一間古巴雪茄分銷商,為何要用上如此迂迴曲折的控制方式?《自由亞洲電台》的披露及另一調查報道終能解釋:收購的資金來自柬埔寨電訊詐騙,以至中國,需要掩飾幕後主事人,亦可能與澳門三合會頭目尹國駒「崩牙駒」(Wan Kuok-koi)有關。

「洗米華」曾在「崩牙駒」旗下當澳門賭場「疊碼仔」,後以網上賭場發跡;而「崩牙駒」在 1998 年被捕,入獄至 2012 年,及後轉型為「愛國商人」,發展「世界洪門歷史文化協會」,表示大力支持中國「一帶一路」政策,又在一帶一路沿線成立「洪門安保公司」並為中國「招商引資」,搭上陳志意欲在美國「第二島鏈」的太平洋島國帛琉(Palau)發展賭業

帛琉至今仍為台灣邦交國,帛琉總統惠恕仁(Surangel Whipps Jr.)九月時在夏威夷演講時表示,該國「已與中國處於戰爭狀態」。台灣及帛琉年初亦警告,太子集團在帛琉的投資「危害國家安全及主權」

美國官員亦將「崩牙駒」描述為「與中國共產黨及其統戰部直接相關」,早於 2020 年將其制裁,理由是他「在東南亞和帛琉散播犯罪和腐敗」。

「有組織犯罪和貪腐報導計畫」(Organized Crime and Corruption Reporting Project)曾作調查報道,指陳志聯同「崩牙駒」,以及一名帛琉華僑總會副會長 Rose Wang,在該地為中國進行非官方外交,干擾當地政局。

新聞來源:《Cigarrvärlden》、《自由亞洲電台》、《finews》、《五月報》、《彭博》、《路透社》、《香港01》、棱角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