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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入風暴中心——中國著名作家慕容雪村的人生選擇

慕容雪村中國著名網絡小說作家慕容雪村,被譽為中國文壇最閃耀的明星作家之一。今日的他,行走於澳洲墨爾本街頭,遠在北半球家鄉對他來說,已是遙不可及。

慕容雪村,原名郝群,中國政法大學畢業,01 年憑網上發表處女作《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一炮而紅,接着的《原諒我紅塵顛倒》、《中國,少了一味藥》等多部作品,成為中國文壇上炙手可熱的明星作家,亦是新浪微博數百萬粉絲的名人戶,更得過人民文學獎的「特別行動獎」。近年,他愈來愈多就公共事件發聲,成為在習近平治下,少數仍然敢於發表獨立意見的知識分子,當然他的命運亦如其他的異見者,社交媒體賬號被封,中國國保問話的常客。

一個當時得令的作家,踏上流亡海外之路。一切都要從「武漢肺炎」說起。

2020年初武漢爆發不明肺炎,身處北京的慕容因為一通澳洲朋友的電話,踏上走入陷於封城狀態的武漢。

「我的朋友打電話跟我說,建議我去一次武漢。這句話就像一記當頭棒喝。」是的,慕容從來就是要做一個身處現場的作家,當下他搜購需要的口罩、眼罩等PPE, 買好武漢的車票,訂好住宿的酒店,不假思索便踏上這倘武漢的征途。

《禁城-武漢傳來的聲音》的英譯本《Deadly Quiet City, Stories From Wuhan, Covid Ground Zero》。

慕容過去的作品,都是走入現場深入調查,揭望當前社會黑暗面。《中國,少了一味藥》是他臥底江西一個傳銷團伙的調查作品,以第一手資料揭露中國傳銷團伙的內幕。他剛剛推出的《禁城;武漢傳來的聲音》非虛擬小說,就是他在疫下武漢,親身經歷到中國最底層老百姓的絕望聲音。

公民記者入武漢失踨

2020年4月,慕容在前往武漢火車上,突然電話響起。中國國保常客的他,心知這是秘密警察的電話,他不敢接。火車上只有他一個乘客,沿途只見過一個乘客上落; 很多人以為武漢封城,限制出入,事實上當時是不准人離開武漢,但進去還是可以的。

中國公民記者方斌進入武漢採訪,被公安關柙後,至今毫無消息。

慕容說當時已有好幾個公民記者報導武漢情況,像陳秋實、方斌、張展; 事後都遭到關柙,方斌至今更是人間蒸發,完全失去消息。他深明此行的危險性,每一步都格外小心,但內心惶恐總是不期而至,在酒店房間內用手機跟外間通訊,也會躲在被窩中,他清楚明白一張棉被又怎可擋得現代科技的監視,但他仍是害怕得要躲在被中,去抓住那半絲的安全感。在武漢採訪的日子中,他一直擔心被跟踨、被監視; 恐懼一直揮之不去。

2020年武漢封城,慕容雪村冒險走入武漢,尋找疫情真實面貌。

記得其中一位受訪者,是一位失去孩子的母親叫楊敏,她甫進慕容的房間,便說:「這裹不會有攝像鏡頭吧?」慕容雖然回了一句:「應該沒有!」但內心也不禁有點慌張,在今日的中國又誰說得准呢?習慣了監控,也害怕了監控。他形容中國人就似住在透明的房子裹面,被政權一覽無遺。

清潔工染疫後一心求死

2020年疫下武漢,不幸的故事俯拾皆是。金鳯,60歲的醫院清潔工,出身農民。2020年1月感染新冠,當時她唯一想到的出路只有自殺;她跟丈夫、兒子一起生活,家境貧困; 居住環境惡劣,無法家居隔離,更無法負擔醫療費用,為免負累家人,金鳯只想到死,一了百了。

幸好她的丈夫幾番堅持,幾番勸說,親自每天踩單車送太太去7公里外的醫院吊藥,七、八天下來,金鳯活了下來,但卻輪到丈夫受感染,病情嚴重,這一次金鳯到社區求派車送丈夫到醫院,經歷無數次的下跪,終於派車來,卻只是送金鳯丈夫到隔離站,之後再三懇求,才肯送到醫院治療,但只是三、四天,金鳯丈夫已捱不住,病重身亡。

慕容口中的金鳯夫婦是中國最典型的貧困家庭,但他認為這一對夫婦,已是中國社會最底層中處境較好的一群,至少他們都有工作,金鳯是清潔工、丈夫是保安,收入雖然微薄,但仍算活得下 去。可是疫情下來,這一群率先被打倒;比金鳯家庭更不堪的家庭, 很多時候他們的情況,外間人根本不得而知。

互相欺瞞 疫情永難尋真相

三年前,他走入武漢偵查疫情第一線; 三年後,中國全面解封; 混亂、死亡,畫面再次重現。慕容說表示有兩個景象,跟他書中所寫的是相同的。

三年前,武漢有大量的人群因為這個病毒而死去,多得連殯儀館的車也來不及把屍體拉走。這種情況,又再一次重新出現在中國大陸。」

他提到早前在上海,有人實在等不及殯儀車將染疫去世的親人屍體收走,就在自己居住的社區內,將死去的親人火化。因為目前很多火葬場排期已排到春節後,屍體不可能留在家中那麽久,而土葬在中國是違法的。

李文亮醫生是武漢肺炎的吹哨人,自己最後亦染疫身亡。

另一個情況是,2020年中國政府禁止醫生在死亡紀錄上寫「與新冠病毒」、「肺炎」有關的死因。慕容當時訪問過一個醫生,他將醫院發給他的訊息給慕容看。在當年2月之後,醫生為染疫者寫死亡紀錄,要先到官方的內部疫情網搜尋,死者名字有登記在上面,才可以寫死因是新冠,否則就不可以死於新冠,如果死者有其他疾病例如心臟病,就只可以死於心臟病。他相信這樣的狀況,現在再一次發生。

在這種互相欺瞞的系統,無論是北京市或其他城市,儘管是習近平,根本不會有人可以清楚知道中國有多少人是死於新冠。慕容相信三年後的今日,情況跟三年前一模一樣。

 「我把時間往上推,2003年沙士,應該也是差不多情況。如果若干年後再發生同樣的災難,中國還是由中國共產黨統治,這種互相瞞報、說謊,隱瞞全世界的事情,還是會發生。」

成書之日 被迫遠走他鄉

執筆《禁城;武漢傳來的聲音》這一本書,每寫完一章,他即以加密軟件傳送到海外的朋友,然后直接從電腦上徹底刪除。慕容對朋友說,無論他發生任何事,這本書必須出版。當他完成整本書的寫作後,澳洲出版社認為此書一經發行,他必然被捕,因此勸他要盡快離開中國。

決定離開,慕容只提着簡單的行李,登機前的一刻心下仍然忐忑不安,直至飛機起飛的一刻,才真的放下心來。在習近平治下的中國,公共知識分子的去留選擇,並不多。慕容此刻更切身體會49年前後,像胡適、傅斯年這些學者離開中國的心情; 在這一代像他一樣的知識分子,不少正考慮離開中國,但慕容說,仍是有不少決心留下來,希望做活的見證,親睹共產黨倒台的一天。慕容說:「這樣的精神,這樣的想法,特別令人敬佩。」在愈來愈封閉的中國,這些選擇留下來的人,他們的命運也只可以是一個未知數。

棱角編輯部

 

在中國,像慕容雪村的知識分子,在習近平治下,愈來愈壓縮的言論自由,同樣跟香港人一樣,面對去與留的決擇。圖:棱角
慕容雪村在中國是當紅作家,微博粉絲數以百萬計; 當他開始為社會事件發聲,不但微博帳號被封,亦成為中國國保的常客。圖: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