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寫香港中五女生被深圳「四大公安」包圍騷擾,不禁勾起一段陳年往事的回憶。二十多年前,我跟故友楊生(長期讀者或許還記得他)偶爾會北上深圳買書。我們的行程總是雷打不動:從深圳火車站出發,步行五十分鐘到深南東路的深圳書城,買書後,便原路返回火車站,搭車返港。
沿途我們總愛談天說地,或背誦最近讀過的詩文,五十分鐘轉眼即逝。這樣的「深圳一日遊」本來乏善足陳,唯獨一次經歷,至今記憶猶新。那天陽光明媚,途人稀疏,我和楊生一路走,一路輪流背誦莊子〈齊物論〉,你一段我一段,不亦樂乎。
就在我們步行了約莫半個鐘頭,正背到興頭上時,空氣中忽然飄來一股廉價香水的味道,隨後兩個身影無聲無息地從身後湊了過來。我起初還以為是遇到打劫的,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兩個濃妝豔抹的大姐。她們的來意,不言而喻。
她們顯然看出我們不像本地人,便嬌聲軟語地用帶口音的廣東話問道:「靚仔,腥港嚟呀?過嚟傾偈吖。」我還來不及反應,其中一個已伸出祿山之爪,想勾住我的手臂。楊生則彬彬有禮地說:「唔使喇,真係唔使喇。」
然而她們並未罷休,依然輕挽我們的胳膊,嘴巴喋喋不休:「哎呀,靚仔做乜咁急呀,過去坐下啦⋯⋯」如是者死纏爛打十幾秒,不管推說多少次「唔使」、「不用了」,她們也完全沒有放棄跡象。我覺得再瞎纏下去不是辦法,當下眉頭一皺,計上心頭。
古有唐三藏唸心經破除魔障,我又何嘗不能唸《莊子》驅逐流鶯?於是,我心無罣礙地對着空氣朗聲唸道:「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驟⋯⋯」楊生望了我一眼,心領神會,便接着背下去,懶理那兩個不停叫着「靚仔靚仔」的風塵女子。
她們又追了半條街,聽到我們喃喃自語完全不知所云,應該覺得自己時運低,碰上兩個癲佬,便沒再跟着走了。相比近日兩個香港女生遇上「四大公安」,以上經歷自然只是小事一樁。但無論如何,這也是我在大陸被騷擾的真實體驗,讓我從另類角度認識国情。
深圳如今的狀況如何,我不甚清楚,但像我這種甚少北上的人,都能在光天化日、大街大巷遇到這類麻煩,現在大批香港學生到大陸過夜「考察」,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就很難說了。畢竟,不是每一次都能靠莊子來解圍的。
圖/ 《唐伯虎點秋香》
耶穌說:「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裏死了,仍舊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結出許多子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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