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英之後,盡量多讀一點英國歷史,從中窺看香港獨特之處。例如不少英國城市於戰後廢電車改巴士,電車廠變身巴士廠。由此觀之,香港從一開始已經兼容電車與巴士,其實是了不起的城市規劃成就。然而,城市急速發展,「兼容」往往是異數,同一件事雖然幾十年間週而復始,但細節已經彷如隔世。農曆新年便是最佳例子。
香港人一向重視農曆新年多於西曆新年。若我們坐叮噹時光機穿越到1950年代,我們當然可以從花市、派利是、商店休息等看出「噢,我回到農曆新年了。」可是,「咦,2023年有通宵地鐵,1950年沒有地鐵怎麼辦?」放心,每個年代的農曆新年,延長交通服務是常識吧。1950年代巴士和渡輪的尾班車船會延至凌晨一時,方便市民外遊。遲過一點怎麼辦?唯有坐俗稱嘩啦嘩啦的電動小艇過海了。
當你封利是時,若像2023年般每封二十元,一定會讓人譁然,因為當時藍領工人的月薪只有幾十元。1950年代一封利是的標準價是一毫或五仙(即一毫的一半)。農曆新年前,市面往往出現輔幣短缺潮,人們會留起大量輔幣封利是和做壓歲錢,當時人們不會到銀行換輔幣,多在私人間兌換,但需「貼水」,一百元往往只換到85元輔幣。輔幣鬧荒,居民購物在五角以下者,店鋪有時無輔幣找贖,要以郵票代之,情況要待農曆年過後才改善。
1950年代過新年有兩個現象現在已經消失,一個是放炮仗,一個是賭檔。眾所週知,放炮仗這個自有永有的新年節目,自六七暴動之後便告禁止。1950年代是什麼情況?可以說是一種等級制:一般地區除夕至初二以及人日當日可以自由燒炮仗,港九市區則在規定日期內再規定時限,特別興旺的華人商業區如西營盤及上環則不准燃放。當時街坊福利會的其中一個重要職能便是敦促市民遵守燒炮仗規則,不能亂放及傷人。
至於賭檔,新年期間可謂林立,樓宇內、街邊檔,都充斥着番攤、牌九、色寶,應有盡有,五步一攤,十步一檔,自晨至暮,幾無休止。
警察和法院在這段時間很忙,當然並非像今天般殘害同胞,而是農曆新年過後因為違例燃放炮仗和非法聚賭者為數眾多,前者包括不少小童,多數罰款了事。
還有兩個習俗,今人幾無聽聞。一個是「開年上高樓」。開年飯不止是吃些好意頭的菜式,而是要用實際行動「步步高陞」。酒樓茶室多於年初二開市,多數酒樓都有二樓甚至三樓,食客光顧仿若登高,所以多數酒樓食肆食客如雲。然而,隨着城市化出現的幾十層高的住宅,「開年上高樓」這個傳統不止消失,聞者亦少。
另一個較多人知道的是與典當業有關。戰後香港普遍貧苦,一些稍為值錢的東西都會典當給「二叔公」,方便週轉,有需要時才贖回。港九押店在除夕會延至午夜才關門,方便人們取回衣飾。隨着香港經濟發展,典當業式微,這個新年風景已不復再。
香港人素來重視農曆新年,反而是深圳河以北的那個國度百多年來視此為落後封建,民國年間已稱之為「廢曆新年」。這是後話,需要另文討論了。
作者:楊穎宇
歷史學家、前香港考試及評核局評核發展部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