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林卓廷先生的求情信，有幾句話令我感觸良多：「我豁然開朗，有所頓悟，明白到雖然失去太多珍貴的自由，但我仍然擁有無法剝奪的自由——選擇的自由，選擇以什麼態度面對苦難的自由。」林先生又說，父親年老體弱，不良於行，有感「父子團聚的夢，遙遠而飄渺」，今天更身陷囹圄，變成「最令人傷感的兒子」，「一切都因我的個性，選擇了一條窄路。」求情信全文見林的Facebook：
看到林先生提到自己仍有不可剝奪的「選擇的自由」，又感慨「選擇了一條窄路」，我不禁憶起十九世紀英國詩人William Ernest Henley的一首詩。1849年出生的Henley，年輕時患上骨結核，要截掉左腿膝蓋以下部分。後來醫生說右腿也要截掉，Henley不甘心，便另請名醫，結果做了幾次手術，住院三年，終於保得住右腳。康復期間，他寫了他一輩子最出名的詩〈不屈（Invictus）〉，那年他廿六歲。
詩題「Invictus」是拉丁文，直譯即「不可戰勝的」、「不可征服的」。〈不屈〉以其頑強的鬥志、不屈不撓精神而聞名於世。全詩原文如下：
Out of the night that covers me,
Black as the Pit from pole to pole,
I thank whatever gods may be
For my unconquerable soul.
In the fell clutch of circumstance
I have not winced nor cried aloud.
Under the bludgeonings of chance
My head is bloody, but unbowed.
Beyond this place of wrath and tears
Looms but the Horror of the shade.
And yet the menace of the years
Finds, and shall find me, unafraid.
It matters not how strait the gate,
How charged with punishments the scroll,
I am the master of my fate:
I am the captain of my soul.
第一節，描述詩人置身鋪天蓋地的黑暗中，這黑暗如同地獄深淵，但他還是感激，感激某個不知名的神，賦予自己永不屈服的靈魂。第二節，講述詩人在境遇的魔爪及重擊下，不畏縮，不叫喊，即使頭破血流，依然誓不俯首。第三節，寫現世的怒火和哀傷之外，來日還有死亡的陰影、歲月的威脅，但詩人都一無所懼。
最後一節，表達了詩人堅定不移的信念，無論門有多狹，未來有多少懲罰，他始終相信自己是命運的主人，是自己靈魂的掌舵者。我嘗試以古詩形式翻譯：
不憂天門隘
何懼滿貫刑
運命在我手
吾志宰吾靈
值得留意的是，「It matters not how strait the gate」有一個與聖經相關的隱喻。英王欽定本聖經中，馬太福音 7:14說：
Because strait is the gate, and narrow is the way, which leadeth unto life, and few there be that find it. （因為那引到生命的門是窄的，路是狹的，找着這門的少。）
林卓廷自言「選擇了一條窄路」，跟Henley和聖經所說的「窄門」和「狹路」，似乎是同一意思。
在求情信結束前，林卓廷還引用了蘇軾詩句：「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 ，鴻飛那復計東西。」蘇東坡的詩當然好，但我覺得〈不屈〉更能體現林先生和其他獄中義人的精神。曼德拉當年被囚禁時，每逢懷憂喪志，就背誦Henley這首詩自勉。今天，不管你身在何方，我都推薦你唸（或再唸）這首激勵人心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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