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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明一派歌曲中的社會意涵 (二)⎜鬼馬諧謔歌

上一回提及達明出道時社會歌舞昇平,作品寫得太入世、太「入肉」,不但聽眾不賣帳,連老闆也會嫌你離地,作品脫離娛樂的語境,又怎能大賣呢?達明若是「從俗」,自我閹割去作品中的 社教化題材,不就等如於拋棄個人的特色嗎? 

歷史告訴我們,達明若是一早就「自毀長城」,達明可能一早就泯然眾人了,即使存在,也不會是我們現在認識的達明。80-90 年代的樂壇的確以娛樂為主調,但這不代表特立獨行的達明會追從流俗,也不代表他們就此和主流市場背道而馳。相反,正因為達明的歌曲是一幅幅城市縮景圖 ,而政治則是生活本身,當 85 年聯合聲明簽訂,加上 89 年「六四事件」的發生,社會的主流意 識陷入一片惶恐及紛亂,政治的表達和訴求自然會流注其作品當中,渾然而成一體;同時,正因 達明追求作品的高度藝術化,他們不見得會將政治的意涵如《血染的風采》般拋灑畢現,而是或 借寓言,或寄托文學化的文式,將政治的意涵作出藝術化的處理。 

其中的最耳熟能詳者莫如兩首同時於 1990 發表的作品《十個救火的少年》及《排名不分前後左右 忠奸》。兩首歌的曲風均以諧謔為主,但同時在表現手法都採用了極端化的處理方式,務求以「 曲筆」勾羈出當下的政治生態。 

《十》一曲發表於 1990 年,即六四事件後的一年,歌曲背景雖出自詞人潘源良對寓言《十個小印 第安人》( Ten Little Indians) 的引用和構想,但歌詞開首即提及某城「在某午夜火警鐘聲響遍」, 然而該負責救火的「城裡志願灌救部隊發現 集合在橋邊」,只得十個稚幼的少年拯願前去撲火 ,不由得叫人浮想聯遍,想起「六四事件」中只有廣場上的大學生獨力靜坐抗議,對抗強權的畫 面;其後十後少年或「為了要共愛侶一起更甜」,或「又有為了母親的勸勉」而抽身而去,淨下 數位最後更「為了決定去救火的主見 其中三位竟終於反了臉」,最終大火將某城燒成白地,這不 正是對「六四」中數位學生領袖命途的影射嗎? 

而歌曲在表現技法上,刻意的讓聽眾「見林而不見樹」,使歌曲的影射效果模糊化。歌中雖無明 言,但凡人均知歌曲中的大火與現實「六四事件」密不可分,甚至隱喻著一股政治高氣壓即將籠 罩香港,公民社會的漠然與年青一代的犧牲很可能在香港面臨「大火」再次重現,造成悲劇的重 現,通遍歌詞充滿寓言的味道;但同時,十位少年借代何人,冷眼束手的救火隊又是何人,卻是 可圈可點,其中充滿演釋空間,使人對《十》中表述的社會危機不局限於想象的一隅,而可以是 「六四」,可以是過去,也可以是未來,甚至可以是全人類的。加上,歌曲在編曲上運用上雷鬼 (Reggae) 的風格,使得曲風飛揚跳脫,擺脫一腔愁苦的控訴味,歌曲尾段還加上一段如童謠般的「十減一得九 九減一得八 …… 二減一得一」,幾乎以一種反諷的味道帶出火場上留守者的孤涼, 亦充分表現出一種反烏托邦的味道。無論如何,《十》一曲因著種種不和諧與和諧的碰撞,商業 與不商業的揉合,反而廣為大眾接受,傳唱度亦非常之廣。 

反觀另一首同於 90 年發表的《排名不分前後左右忠奸(無大無細超)》在技法上就完全相反,幾乎是讓聽眾完全「見樹而不見林」的,若非聽眾對社會時局,各界人物都心下雪亮,必會以為其是一首極無里頭的鬼馬歌。 

歌曲的開首是這樣的:「鄧小平 梅艷芳 Alan 與成龍 David Wilson 跟那李柱銘 發仔 吾爾開希  裕玲 曼玉 惠珠 Rita Fan 」,通遍歌詞並無統一主題,只是羅列人名,歌詞其後更有如「魯平」 、「楊尚昆」、「張叔平」、「李鵬」、「俞琤」等政經演藝人物的名字大雜燴。一般聽眾乍聽 之下必定覺得其內容實屬風牛馬不相及的極致,但其實以人名作為歌詞主體,其實早有 60 年代鄭 君綿的《明星歌》為先,達明只不過借用前人的創作方式,改頭換面,包裝出另一套社會內蘊。 譬如歌詞中將「鄧小平」、「梅豔芳」、「譚詠倫」等中港、政經、演藝,界別完全不同的名人 人名並列,表面上割裂而毫無關連,但實際上卻與歌曲名稱《《排名不分前後左右忠奸(無大無細超)》若合符節,無論是指點江山的中聯辦主任魯平,誰又如倪匡只是一介爛醉文人(歌詞中所述) ,在音樂中均是無分高低大小,不仿一貫並列的,故此絕對是無大無細超,而「左右忠奸」的準 則,誰是忠,誰又是奸,歌詞中反正全無訊息內容,只有樹而無林,一切全然留白,任憑聽眾定 奪;但巧妙的是,歌詞中的人名不可能全是忠的,必定是有奸的,而誰人是奸角,自然是由當時 香港主流社會去定奪囉! 在這一點上,達明透過刻意為自己貼上去政治化的標纖,造就了音樂全盤政治化的效果,再從中 與聽眾爭取最大的政治對話空間,可謂神來之筆。將風雲人物的姓名魚貫羅列,充塞通遍歌詞, 其藝術表現形式尤如一幅集政、經、演藝人物於方寸的諷刺漫畫,而其歌曲名字則作為漫畫群像 的重要點題。 

由此可見,基於 97 回歸等議題,80-90 年代社會開始出現一種憂患意識,而達明的音樂本身題材 就極廣,甚至可說具有一種普世性,與其說達明的歌曲走向政治諧謔化,不若說是達明的音樂頻 譜巧妙地汲納了當時的社會情緒,再轉化成具有「政治味」的音樂作品,而該等作品以傳唱度而 言,的確大受觀迎,亦勾起大眾對社會意識,以及逼近的地緣政治議題的注意。

作者:Gary.H

從事粵語流行文化研究及兼職填詞人,現居英國。希望從廣東歌的旋律中尋找我城的光影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