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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明一派歌曲中的社會意涵 (一)⎜八十年代的樂壇與達明的創意形式

上月初 ,達明一派的黃耀明由台北至高雄一連共開三場「邊走邊唱」演唱會,反應非常熱烈,讓暌違了達明一派臨台演出近一年的聽眾過足了癮。 

演唱會雖以黃耀明本人之名義舉行,其歌曲的 Run Down 中亦主要以其個人作品等加上其它歌手的 cover 為主調。這份歌單即便是不太常聽粵語歌的台灣聽眾而言,應還是很易消化的;從黃耀明著名的作品《萬褔瑪利亞》、《春光乍洩》、《親愛的瑪嘉烈》、到 cover 別人的作品如 David Bowie Where are we now 》乃至陳珊妮、紀露霞的歌曲,一路唱來,仍是那位唱腔溫軟、歌聲彷彿可撫平傷痕的黃耀明;但同時,這場演唱會實際也不是黃耀明的,因為在很多人的眼中,黃耀明的本體其實就是達明,而達明一派的大量歌曲往往都明現或拆射出道道的城市縮影或縫隙, 「達明」、「香港」、「黃耀明」一直是一個三角的複合體,城市各樣的風波和技節,造就了達明歌曲中的重要題材,而達明一派歌曲中所盛載的意涵,亦在一定程度上勾劃了香港的城市脈絡 ,成為時代更迭的注腳。 

所以,當在演唱會的後半段,黃耀明唱出摯友們的作品因公開支持反送中及一系列民主運動而被封殺的的詞人林夕填詞的《自由之夏》及歌手何韻詩的《是有種人》時,我們不是應該相信這是黃耀明向在自由世界的另一方,一次莊敬的政治宣告;而不是僅是一場娛賓饗眾的商業盛宴呢? 所以我說,這次「邊走邊唱」的不只是黃耀明,更加是「達明」,更加是整個香港。 

縱觀達明一派自 1986 年出道以來,其作品一直都不是香港流行曲的主流情愛路線。其非主流的特 點,不僅見於御用詞人周耀輝為其綴上的歌詞,往往有著如矇矓詩一般迷矇優美的文學效果;更見其歌曲作為一種複雜的商業構作上,在既要面向主流的市場的前提下,同時展示城市的多向維度,以及在高速都市化下對個體抒發最大的人文關懷。要說愛欲,如果情和愛在那在父權的年代 都是有底線及受限制的,「世俗目光都荒謬」的,那麼,就向所有被禁忌的愛戀高呼「別怕!愛 本是無罪」《禁色》;如果一個城市的未來都因將來未知的恐懼而風流雲散,身邊的偉業、瑪莉都各奔前程、寄身他方,那麼達明會對留下來的愁人安慰一句「只要願幻想彼此 仍在面前」;對著中環夏慤道簇擁著上班的白領一族,達明會在《天花亂墜》上以綿密碎念的唱腔,向他們提醒 「你股票價格怎麼 你工作報告幾多」的流水帳生活;還有在《迷惘夜車》中,隨著黃耀明急唱出 「劃過於千重霓虹,夜幕在默然流動」,腦海隨即浮現出數個八十年代的嘻皮,拋卻日間城市的 繁囂,在霓虹滿佈的夜街中踩著滑板穿行而過…… 

如此觀之,達明的一路走來,從來就是在商業和非主流之間擺渡的。說愛,說恨,說快樂,說幽 傷,說彷徨,都具有某一種主體性在其中,都透現出城市中某一片被遮蔽的角落,作品的意涵必須要是達明自己欲道出的,而卻不必是主流大眾全都吹捧的。亦無怪當年黃耀明創作《春光乍洩 》時,竟「破天荒」地要求詞人林夕修改歌詞,理由是其歌詞與自己對戀愛的看法不貼合。由此 可見,無論是達明或是黃耀明,其創作的風格可以簡稱之為一種「不從俗」。 

達明的歌曲既環繞城市的氣象百態,「政經社」三環中經濟、社會都融煉入作品當中去了,那就 似乎更不能避開更首當其衝的「政治」一環。事實上,即便是在 8090 年代創作風氣較自由的時期,「指名道姓」的政治音樂作品卻是對大眾和唱片業資方兩邊不討好的,對大眾而言,他們對 主流音樂的需求是基於它是生活的調劑品,或者是一種麻醉劑,沒有人想在茶餘飯後還聽到林林 種種的「刀槍火炮」、「兵馬粉亂」,那本應是留給「報紙佬」寫的。對出品音樂的資方而言, 當時唱片發行的一大部分都靠「賣埠」為主,而在當時《中英聯合聲明》簽署後,香港的回歸成 為既定現實,老闆們也絕不想旗下的歌手樂人觸及任何「隱形的紅線」,要知即便「大牌」如「 梅姐」梅豔芳,高唱過一由《血染的風采》後,還是要被徹底封殺,永不超生的。即便如《皇后大道東》般諧諷味較重的歌曲,一邊追懷「知己一聲拜拜 遠去這都市」,也還是要補上一句「要 靠偉大同志 搞搞新意思」的。 

以上概述了達明出道時樂壇的主流生態,以及其如何一唱反調,在情愛主題之外引入獨特的城市 視覺,下一篇文章就說一下,既然「政治歌」對聽眾、對資方也兩邊不討好,那麼達明的部份作 品是如何走向嚴肅的政治化?80 年代末的國內政治事件,與香港身份認同危機,如何影響達明的 創作思維?達明又如何從政治、藝術兩方中拿捏平衡,不致令作品成為為政治服務的酬庸?

作者:Gary.H
從事粵語流行文化研究及兼職填詞人,現居英國。希望從廣東歌的旋律中尋找我城的光影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