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製造的遊戲《黑神話：悟空》日前上線，據說大受歡迎，有外媒問中共外交部的看法。發言人毛寧表示，自己不了解電子遊戲，但從名字看，這款遊戲取材於中國古典文學名著《西遊記》，「反映中國文化的吸引力」。
這講法實在可笑。
一款遊戲能夠成功，當然是因為好玩。覺得中國文化吸引，你應該看書，而非打機。《西遊記》固然是中國舊小說經典，但「猴王」這形象之所以深入外國民心，應該先多謝鳥山明。要是沒有《龍珠》，還有多少洋人認識悟空呢？沒有鳥山明，猴王的名氣大概就跟賈寶玉不相伯仲吧。
悟空有今天的名氣，固然要歸功日本，但悟空之所以存在，則應該多謝印度。自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開始，中國不少學者均主張孫悟空原型來自印度古典文學，這套「悟空西來說」的支持者，包括胡適、陳寅恪、季羨林等人。
陳寅恪在〈西遊記玄奘弟子故事之演變〉一文中，嘗試考證孫悟空大鬧天宮、豬八戒高家莊招親等故事的印度原型，非常有趣。陳先生認為大鬧天宮是由兩個故事湊合而成：一是《賢愚經》頂生王升天因緣；二是印度史詩《羅摩衍那（Ramayana）》的巧猴Nala「造橋渡海，直抵楞伽」故事。若陳先生所論屬實，則《西遊記》最精彩的其中一節，根本是源出印度。
相比起陳寅恪，我覺得胡適〈西遊記考證〉所提出的悟空原型更有說服力，論證邏輯也沒有陳那麼迂迴曲折。胡適說：「我總疑心這個神通廣大的猴子不是國貨，乃是一件從印度進口的。」又說自己依據鋼和泰博士（Baror Avonstael Holstein）的指引，在《羅摩衍那》中「尋得一個哈奴曼（Hanuman），大概可以算是齊天大聖的背影了」。
哈奴曼和Nala都是《羅摩衍那》角色，兩者皆為猴子（梵文：vānara），前者神通廣大，能任意變大縮小，屢助主角羅摩打勝仗，確有孫悟空的影子。近年有印度學者進一步比較《羅摩衍那》和《西遊記》情節，令「悟空西來說」更有說服力，例如悟空和哈奴曼的誕生及童年描述就有數處雷同。
《西遊記》講悟空誕生，山頂仙石「一日迸裂，產一石卵」，「見風化一石猴」，眼睛射出金光，直沖斗府，「驚動高天上聖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羅摩衍那》的哈奴曼則是風神之子，恰巧對應《西遊記》的「見風化猴」，而哈奴曼小時候曾躍向天空，想抓住太陽，結果惹怒了眾神之王因陀羅（Indra），一如悟空出生時驚動玉帝。
中國人自古以來皆強調君君臣臣，猴王那麼反斗叛逆，的確不太像是中國文化孕育出來的本土角色。如果《黑神話：悟空》的成功真的源自一個國家的文化吸引力，我希望中共外交部能夠飲水思源，好好向印度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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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穌說：「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裏死了，仍舊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結出許多子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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